莫合年间,豫南乡间有一郭姓郎中,医术非常高明,乡人生病时都去找他。郭郎中又非常能吃苦,承包了很多土地,几年的时间,家境逐渐殷实起来,成了当地有名的富户。
某年有一少年来到此地,自称北乡而来,幼时失怙,又刚刚遭逢水灾,所以外出求生。那时候人心淳朴,没人怀疑他的话。有人说:我们这儿郭郎中的心地最善良,他一定能够救你。接着就把少年带到了郭宅。郭郎中见他虽然衣着破败,却未语先笑,形容可亲,于是细细拷问。少年从容不迫,总能对答如流。郭郎中心中甚喜,自忖求医者越来越多,庄稼不能尽心料理,便把少年留下了。
少年姓张,乡人亲切地称他张生,不把他当作异乡人,见到他的时候都非常热情。张生住在郭宅,农忙时下地,闲时帮郭郎中写药方、抓药,无论什么事情都能细心沉静地应对。郭郎中非常喜欢他,把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一日,郭郎中醉言:我必不亏待你,假以时日一定给你盖几间房子,娶一门亲。张生感激涕零,干活更卖力气了。
郭郎中有一女,闺名采薇,年方二八,辍学在家。郭郎中疼惜女儿,不忍其远去打工,只是养在闺中,待几年后寻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采薇不事女工,不虑农事,每日只是涂脂抹粉,顾影自怜。又见张生面貌俊朗,行事稳重,深得父亲倚重,于是渐生怀春之心,经常私下给张生送些糕点,帮他洗贴身的衣物。张生血气方刚,自然爱慕采薇的姿色,两个人很快就立下了山盟海誓。张生自觉几年来辛苦良多,郭郎中又有娶亲之诺,便去他面前直述私情。结果,郭郎中勃然变色,大骂道:我对你不薄,你竟贪恋我的女儿,朽木岂能匣珠玉。然后就把张生赶走了。郭郎中叹己遇人不淑,深知女大不中留,月余就托媒婆寻亲,把采薇送出了阁。
张生终日在乡野游荡,平日的积蓄不久就要花光,去郭宅不得其门,寻至采薇夫家,竟被采薇叱骂,一群壮汉又棍棒伺候。张生以为郭氏贱誓轻诺,于是心生恨意,趁乌云遮月之夜越墙入郭宅,在水缸里投了毒。第二天,郭氏一家老小全都中毒身亡了。公门缉捕的时候,张生已经不见了踪影。后来有人言之凿凿:张生本非良人,实为罪犯,在北乡身负命案才逃至此地。如今郭宅久无人居,院子里长满了野草,房子也快要倒塌,而张生还没有归案。
易言曰:郭郎中善于诊疾,却不能识人,所以有东郭之厄。可这世上比识人更难的是摒弃门户之见。张生固然是恶人,郭郎中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