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地主

斗地主是一种颇受欢迎的纸牌游戏,无论现实中,还是网络上都有大把的玩家。我也经常抱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可有时候突然会觉得这个游戏的名字让人细思极恐。“斗地主”,二十一世纪都过了十多年了,这种斗争哲学中的词汇还如此鲜活地存在于我们的生活里。
说起“斗地主”,谁没有这样的遭遇呢。中国人往往谈起什么事都懂,“我们家亲戚”、“我同学”、“我哥们”,这些都是挂在嘴边的话,意思就是我虽然没有阔过,但我好歹认识阔人。即使是贫农,也该有一两家地主亲戚,我也不免此俗吧。父亲的表哥,也就是我的表伯,当年家里还够不上地主,仅仅是富农而已,可就是这样年轻时在老家就已经生活不下去了,起码娶亲无望。我看过他后来写给父亲的信,漂亮的繁体字,下笔千言,文采斐然。父亲说,表伯甚至还给毛写过信,大致是类似出身论那样的内容,所幸没有寄出去。可就是这样一个有文化有思想的人却被逼走他乡,在新疆度过了大半生,一辈子过得穷困潦倒。唯一让人欣慰的就是独子很争气,读了北师大,毕业后在乌市当了老师。但二十多岁工作不久的年轻人带着七十多的老父亲和当环卫工人的母亲,没有房子,没有积蓄,未来的日子过起来恐怕也没那么轻松。“斗地主”毁掉的岂止是一代人,连后代在今天还都跟着继续遭殃呢。
我们平台上还有一位同事,满族镶黄旗的,聊天时跟我们说,以前在他们那儿凡是能看见的地都是他家的。果然是皇亲国戚,从此他就有了一个新绰号——贝勒。可这又如何呢,过去住着前前后后几进院落的大财主不也跟我们一块出海干上苦力了。说起祖辈怎么被批斗,他一直很愤恨。我在心里想,比起你们满人入关时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你就庆幸去吧。当然这也只是内心里的玩笑话,一个家族毫无缘由地陨落总是一场悲剧。
我们的史观里斗争的对象是反动阶级,可地主也不尽是刘文彩之流,不也有很多建学修路、人畜无害的好地主吗?况且现在不是也开始翻案,刘文彩似乎并没有过去说的那么坏。像我表伯家之所以评上富农就是因为辛辛苦苦攒钱买了几块地。而我媳妇的曾祖本来是地主,因为兄弟几个抽大烟把地卖完了,却变成了贫农。你说,地主和贫农的差距真的大吗?
有人说,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轧了你们一两个人算什么,“哭哭啼啼,没有出息”。不斗你们地主,怎么分你们的地,不重新分配生产资料,怎么提高生产力。乍一听有点道理,可你那历史的车轮轧完人,又挂倒挡回去,然后逃逸了。于是,我们看到历史书里讲的建国初期,政治书里讲的马克思主义和当前的现实形成巨大的反差。连自己都讲不清的道理何必非教给别人听呢。
现在我们玩着斗地主也只不过是对自己的讽刺,老的地主早就消融成了你我,而新的地主正笑盈盈地注视着我们呢,像饿猫盯着一只瘦小的老鼠,它什么时候下手你不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斗不过它,也不要为了它去斗谁,无论哪个时代,升斗小民终究是用来做最后的献祭的,去年的股市、今年的楼市以及开足马力的印钞机就是明证。